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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王 涵
在社交媒体上,类似“高能量人的一天”等视频内容展现出了能够适应倍速社会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。他们精力旺盛,从早起醒来的那一刻就过上了有事可做的生活;他们永不停歇,所有的事情都在有限的时间被利落地解决了,仿佛生活的棱角就这样被轻易磨平了。
“高能量”在观念市场的活跃,不仅助长了个人自视甚高的心态,还使我们在手脚忙碌与心理健康之间强行画上等号,“效率至上”就这样从外部趋势转化为个体内在需求,成为新的陷阱。
“能量”是一种粗浅的感受,并非心理学专业术语。尽管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经常用它来形容一个人有没有精气神,但衡量一个人整体的心理状态不仅限于外在表现,还需要考量心理资源的调动能力、内驱力状态、对生活的掌控感等等。在“能量”前加入“高”与“低”这样的两极形容词,使概念的重心前移,强调了一种竞争心理。例如“高配得感”“高自尊”“高段位”等流行词语,从表面上看是追求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,但其潜在的观念是,一个人如果想要成功,就要呈现出精力充足的样子。换言之,倦怠、自卑、怯懦是缺陷,需要尽快治愈才能实现人生的“逆袭”。
然而,一方面,这种强求对“低能量人”而言是一种精神消耗,而且极易引发反作用;另一方面,“高能量人”的日常在短视频的快节奏演绎下变得刻板、单一。人不是“永动机”,日程满满、高效运转的生活只满足了人行动的需求,却忽视了在“有用”之外,人还有思考、助人等其他维度的需求。
忽视词语内在的模糊性,往往会使我们在不知不觉中逾越理性的边界。难道人的心理状态就只有高下之别吗?如果是这样,能量的最小单位是什么,到什么程度会从低变成高,实现精神状态的嬗变呢?我们在使用模糊词时,默认了这些词存在确切的定义,在相信结论的同时也对其包含的前提深信不疑。一个有能量的人,既可以指做事的自觉,也可以指助人的担当,但在“高能量”的视频修辞中,它的道德属性变得透明,仅关乎一个人做事效率的高低,而且这个评价完全取决于个人的主观感受。即便那些从早忙到晚的“高能量”博主,一定也有不“高能量”的时候,而即便在一些人眼中称得上“高能量”的人,在另一些人眼中可能也算不上什么。
从“N分钟看完一部电影”,到分屏/多屏观看视频,再到对单个视频的加速播放,包括迎合受众加速取向的“高能量”视频,都试图通过对时间的切分和压缩来体现个人对生活的掌控力。时间有连续性,可以以分、秒标记,但生活中的许多事情不可以。事情虽然有起点和终点,但其本质取决于过程。在过程中,时间的感觉既可以是渐进的、平缓的,也可以是急进的、陡然的,片面强调过程的线性叙事,就是不允许随意中断,排斥计划外的人和事。它影响着个人的瞬时选择,诸如个别骑手为了赶时间而无视交通规则的做法,就体现了倍速社会对个人价值取向的影响。
隐藏在模糊概念下的是人与人之间互相揣摩、较劲的关系。“高能量”视频既非物质生产过程,也非纯粹的消费,既没有实体,也不涉及人的主体性,但它却表现得好像具有人作为主体的能力,好像仅仅通过手脚忙碌就能获得对生活的激情一样。以其为中介,真正得以流通的是“强者”的心态和比较的眼光,一旦这种观念定型,我们将不可避免地忽视照拂“弱者”的自觉和义务。面对他人的求助,我们会不会因为顾忌浪费时间或者计划被打乱而毫不留情地拒绝?而我们深以为是的“强者”,自认为值得依附的对象,会不会因为我们的相对弱小而将我们毫不留情地抛弃?实际上,感到能量不足,是有知觉的生命才能做到的事,假如真成了“永动机”,也就谈不上拥有生命了。
激进的时间节奏带来了“高能量”的错觉,也带走了我们对当下的觉察和慢节奏生活的乐趣。倍速社会下的“能量超人”通过掌控时间的方式来掌控行动,看似为生活画出清晰的线路,实则也有可能成为新的效率陷阱,带来内在的空虚和迷茫。(王 涵)